道德的谱系-1善与恶,好与坏-13


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善”的另外一个起源的问题,即怀有怨恨的人如何设想出“善”的起源问题,该问题需要有一个结论。——羔羊怨恨大的猛禽,这并不奇怪:只不过,怪罪大的猛禽不该捕食小的羔羊,却是没有道理的。如果羔羊们私下说:“这些猛禽是邪恶的;如果有人尽可能不去充当猛禽,而是更多地成为与其对立的羔羊,——这样的人难道不是更好吗?”那么,对这一理想的建立确实没有任何可以指摘之处,尽管猛禽会对此投来讥讽的眼光,或许还会自言自语道:“我们一点儿也不怨恨这些善良的羔羊,我们甚至爱他们:没有什么能比一只细嫩的羔羊更可口了。”——要求强者不要表现为强者,要求他们没有征服欲望、战胜欲望、统治欲望,不渴求敌人、反抗和胜利,这就如同要求弱者表现为强者一样的荒谬。一定量的力就意味着同等量的欲求、意志和作为——更确切地说,力无非就是这些欲求、意志和作为本身而已;只是在语言(以及蕴藏于语言之中的、僵化的、根本性的理性错误)的错误诱导下,即语言把所有作为都理解和误解为受到一个有所作为的事物、一个Subjekt的制约时,力才会具有其他表现形式。这恰恰就像民众把闪电和闪电的光亮分开,并把后者当作某个名叫闪电的Subjekt的行动和作为一样,民众道德也把强大同其表现形式分离开来,就好像在强者后面还有一个中立的基础,而强大是否表现出来完全由这个基础来决定。然而,并不存在这样的基础;在行动、作为、过程的背后并没有任何“存在”;给行动附加一个“行动者”纯粹是臆造出来的——行动就是一切。民众让闪电闪光,这从根本上而言是重复的行动,是一个行动—行动:这是把同一个事件先设定为原因,而后再把它设定为结果。自然研究者也不比一般民众好多少,他们说“力在运动中,力是原因”及类似的话——我们全部的科学,虽然非常冷静,没有情绪的干扰,却仍然受到语言的误导,没有摆脱掉强加在它们身上的那个怪胎,即Subjekte(例如,原子就是这样的一个怪胎,类似的还有康德的“物自体”):不足为怪,那些被压抑的、阴暗中闪烁着报复和仇恨火花的情绪充分利用了这一信念,甚至在心底里异常热烈地坚持这个信念,即让强者自由选择变为弱者,让猛禽自由选择成为羔羊:——这样,他们就赢得了把自己算作猛禽、让自己成为猛禽的权利……
被压迫者、被践踏者、被强奸者出于无能者的复仇阴谋的考虑而私下说:“让我们不同于恶人,让我们成为善人!善人就是所有不施暴强奸的人,不伤害他人的人,不攻击别人、不报复别人、而把复仇的事交给上帝决定的人,他们就像我们隐藏自己,避开一切邪恶,不贪图享受,像我们一样忍耐、谦恭和正直。”——如果冷静而不带先入之见地仔细倾听这样的话语,这段话实际上无非是说:“我们弱者确实是软弱;只要我们不做任何能够暴露出我们在这个方面还不够强大的事,这就是善。”——但是,这一糟糕的事实,这种就连昆虫都有的低级智慧(昆虫在遇到大的危险时就可能会装死,以免行动“过多”),却通过无能的作伪和自欺,给自己披上了道德的华丽外衣,忍让着、平静着、静候着,就好像弱者的软弱本身——这就是他的本质,他的作为,他的全部的、唯一的、必然的、不可代替的真实性——就是一种自发的功能,是某种自我要求的、自我选择的东西,是一种行动,一种功绩。这种人从一种自我保持、自我肯定的本能出发,习惯于将一切谎言神圣化,他们就必然相信那个中立的、供自由选择的Subjekt的存在。而这个Subjekt (或者我们通俗地称它为灵魂)或许因此是地球上迄今为止最好的信条,因为它是绝大多数终有一死的人、所有类型的弱者和被压迫者都能够相信的那种精心编造的自我欺骗,即把软弱解释为自由,把软弱的种种表现解释为功绩。


文章作者: 钱不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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