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的谱系-1善与恶,好与坏-10


道德上的奴隶起义开始于怨恨本身变得富有创造性,并且产生价值的时候:这种怨恨来自于这样的人物,他们无法用行动做出真正的反应,而只会通过幻想中的复仇获得补偿。一切高尚的道德均来自于一种胜利般的自我肯定,而奴隶道德从一开始就对“外在”、“他者”、“非我”加以否认:这种否定就是奴隶道德的创造性行动。这种颠倒的价值目标的设定——其方向必然是向外,而不是反过来指向自己——恰恰属于这种怨恨:奴隶道德的形成首先总是需要一个对立的外部世界,从生理学上讲,它需要外部的刺激才能有所行动,——他的行动从根本上讲就是一种反应。而高贵的价值方式正好与此相反:它的行动和成长都是自发的,它寻求其对立面,仅仅是为了用更加感激与更加赞颂的方式来对自我加以肯定,——它的否定概念,如“下等的”、“卑贱的”、“坏的”等,与它本身肯定性的基本概念相比较而言,只是后来形成的、苍白的对照图像,它那肯定性的基本概念里完完全全充满了生命和激情:“我们是高贵者,我们是好人,我们是俊美的,我们是幸福的!”假如高贵的价值方式有过错,强暴现实,那么,上述情况应当是发生在它尚未充分了解的领域,甚至可以说,它出于矜持与自我保护而拒绝对该领域进行真正的认识:在它所轻视的领域,也就是卑贱者和下等民族的领域,它也许会做出错误的判断;而另外一方面,人们应当仔细权衡,不管怎样,这种蔑视的、骄傲的、优越的情绪——虽然我们设定它伪造了蔑视的图景——也远远无法与虚弱无能者带着压抑的仇恨向其对手(当然是in effigie)进行报复的那种虚伪相比
事实上,在这种蔑视中存在着太多疏忽和轻率,并且夹杂着太多罔顾和急躁,甚至还有太多与生俱来的乐观情绪,以至于他们无法将其对象变成真正的讽刺画和丑陋危险的怪物。例如,人们总是可以听到希腊贵族在所有言语中所加进的那些近乎善意友好的口吻和语气,他们藉此拉开与下等民族的距离;类似怜悯、关怀、宽容之类的情绪始终搅和在一起,而且还包裹上了糖衣,以至于到了最后,几乎所有适用于卑贱者的词汇最终只剩下“不幸的”、“可怜的”一类的表达(试比较[x],[x],[x],[x],后面两个词的本意是把卑贱者表达为劳动奴隶和驮载牲畜)——另一方面,“坏的”、“下等的”、“不幸的”等词汇也从未停止过,用一种以“不幸的”为主导的音色,最后在希腊人的耳朵里汇成统一的调门:这是古老的、更加高尚的贵族价值方式的遗产,即使在蔑视对方时也不会否认这一点。(古典语文学家们可以注意一下,[x],[x],[x],[x],[x]等词是在什么含义的情况下被使用。)而“出身高贵者”对自己的感觉就是“幸福的人”,他们不会先去观察自己的敌人,而后人为地构造自己的幸福,或者在某些情况下说服,甚至骗取别人相信自己幸福(所有怀有怨恨的人都习惯于这样做);他们同样知道,他们作为充满过多力量的人就必然是积极的人,他们不会把行动与幸福相分离——在他们那里,行动必定会带来幸福([x]一词的起源正是出于此)——至于那些虚弱无能的人、压抑的人以及感染了有毒情感和仇视情感的人,所有这些都与他们那个层次的“幸福”截然相反,在后者那里,幸福在本质上只能被动地出现,即表现为麻醉、沉迷、安宁、和睦、“犹太教安息日”、颐养性情和舒展四肢。
高贵的人生活得真诚而且坦然([x],即“贵族出身”一词,侧重于“真诚正直”的细微含义,而且也很有可能同时侧重于“天真”的含义);而怀有怨恨的人既不真诚也不天真,甚至对自己也不诚实和直率。他的灵魂喜欢偷窥;他的精神喜欢暗角、幽径和后门,所有晦暗的事情都引起他的兴趣,让他认为那是属于他自己的世界,他很安全,让他提神醒脑;他擅长沉默、记恨和等待,善于暂时地卑躬屈膝、忍辱负重。这样怀有怨恨的种族最终必然比其他高贵的种族更聪明,而且它还以完全不同的程度尊崇聪明:即把聪明看作首要的生存条件;而对高贵的人来说,聪明不过是他们在品尝奢侈和高雅时本身就轻易获得的一种比较细腻的怪味而已:——聪明在这里早已不那么至关重要了,它既不像那种调节性的无意识本能能够提供完美的功能性保护,甚至也不如某种非聪明,也就是无论面对危险,还是面对敌人时都勇猛直前,而且比不上那些愤怒、爱情、敬畏、感激、报复等狂热的情感爆发,所有时代那些高贵的灵魂都曾在情感爆发问题上重新认识了自己。如果高贵的人心理也出现了怨恨,那么这怨恨也会立刻通过某个反应而得到发泄并且耗尽,所以他不会中怨恨的毒:而在另一方面,如果说在不计其数的情况下,怨恨对于所有弱者和无能者来说是不可避免的话,那么在高贵的人身上却压根不会出现。高贵的人甚至不会长时间地对敌人、对不幸、对不当行为耿耿于怀——这是天性强大和充实的标志,这种天性里包含着丰富的塑造力、复制力、治愈力,还有让人忘却的力量(这方面的一个很好的例子,就是现代世界的米拉博,他记不住别人对他的侮辱和诽谤,所以也不存在原谅别人的问题,因为他——已经忘记了)。这样的人身躯一震就可以抖掉身上无数的蛆虫,而在别人那里,这些蛆虫却会钻进他们的身体。可以断定的是,只有这里,在地球上只有这里,才可能存在真正的所谓“爱仇敌”。一个高贵的人会对他的敌人抱有如此多的敬畏呀!——这样的敬畏就是通往爱的一座桥梁……他是为了自己的缘故而需要敌人,他把这种需求当做是对他的奖赏;他只能容忍这样的敌人,即身上没有任何需要蔑视的地方,而且值得备受尊敬的敌人!但与之相反,人们还是像怀有怨恨的人一样构想出来了自己的敌人——这就是他们的行为,他们的创造:他设想出了“邪恶的敌人”,即“恶人”,并且把这当作基本概念,还以此为出发点,他又设想出了该概念的心理遗存(Nachbild)兼对立面,即“善人”——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x]所代表的是原文的单词,和理解本文思想无关,反正也看不懂


文章作者: 钱不寒
版权声明: 本博客所有文章除特別声明外,均采用 CC BY 4.0 许可协议。转载请注明来源 钱不寒 !
  目录